2008年11月28日 星期五

河洛語的二三事

  一般,如果你在中南部以降的地區,也許你到了陌生的地方而向路人問路,如果你很習慣地「強國語」,對方可能會用河洛語反問你「你會曉講台語冇?」,如果你不熟練這語言,對方可能就必須用吃力的北京語來回答你。什麼是台語呢?廣義地說包含:全中國的語言。台灣是整個華人世界的熔爐,雖然他小鼻子小眼睛,但熔爐一說是事實。分義狹隘地說:所謂的台語就是河洛語、客家語以及北京語。更簡略的說法就是指河洛語,但河洛語不等於台語。

  語言是基本的溝通工具,每一種語言都有它的特色與歷史背景和文化上的沖混,即使是氣候、地理、體型、飲食等外在條件,都能改變語言的發音和腔調。中部沿海地區早期居民多是泉州的鄉民,因為海岸風勢較強,沿海的腔調鼻音較重,音調較低沉,抖音明顯,但尾音短促,大概是因為風大所以尾音常以捲舌的抖音結束。南部地區較為空曠,例如台南地區,這裡曾經是大明朝的小政府的根據地,在習慣上,說話的腔調仍部分保留了明朝漢人的式樣,漢人來台「只有唐山公冇唐山母」,漢人因為善於耕作而走進了平埔族的母系社會,而因為漢人不會說平埔語,直接就把妻子稱為「某」,無名無姓地叫,這帶有歧視的味道,但時至今日,「某」已經是親暱的象徵。平埔族母系社會具有強悍、開放的性格,這是平埔原部族的族性,平埔族的語言具溫柔傾向,到如今台南的語音中還是可以發現那種甜膩的尾音,儘管平埔語言已經消失了。比方說:「你轉來啊ne!(你回來啦)」這個ne,「你寐去跢e?(你要去哪裏)」這個e。河洛語說配偶是「牽手」,這正是受到平埔族母系社會的影響。唐山公會耕種而平埔族擁有廣大的土地卻只懂打獵,各取所需,唐山公基於是漢人的緣故,即使是要和「番邦」通婚也絕不「下嫁」入贅,怎麼辦?地主隊總是比較優勢些,你們唐山公就排排站讓平埔母系自己挑,挑中了對象就「牽手」把他帶回部落,唐山公比牛還好用,一群唐山公要開墾好幾十甲地。漸漸地,平埔族漢化後大量接受漢人的價值觀,終至連語言都消失了。現在可說已經找不到真正的河洛人,但河洛文化是這樣的一種綿長文化,他已經感染了台丸這塊土地,河洛文化在此生根茁壯是不爭的事實,在軀殼裏,河洛文化也已經成為這方島嶼的魂魄。

  河洛語的用字遣詞不同於北京語,尤其是生活用語中所使用的語辭,經常用到提醒修道的用語。使用比較法,來看看北京語和河洛語用字遣詞的差異,由於地方語音的腔調和習慣不同,河洛語的發音會有差異,因此用字可能就不是你所習慣接受的傳媒上的用字,錯字太多,對的就會被懷疑是錯的,就當作是趣談,以下的排列是─先北京語後河洛語,發音非古音。

    那是什麼東西?   彼是些微魅件?(慣用發音:hya si sha mi mei gya

  「些微」經常被寫成「蝦米」,天地萬物無量無邊,任何在你身邊的存在都是非常微量的,你的心雖然能包太虛,但你這有形的身體所需求的其實並不多,你無法擁有超過你所能承受之多的東西,吃一頓飽之後,再多的美饌都會令人厭。在沙漠渴求飲水的人,黃金是阻礙。「魅件」用來泛指物質性的存在,一切都是無常性的,剛剛還在這裡的茶杯現在已經破了;當下有個俊男美女經過你眼前,幾秒後就消失於街角了,世事無常,就像鬼魅那般無法掌握,就連你自己的思維也都是無常的。

    你想要啥?     你想寐亵?  (慣用發音:lee shin mya shan)

  「想寐、寐亵」這應該分成二個部分來解釋。「想寐」就是白日夢,是一種癡心妄想的意思,也是一種暗示性的指謫;「寐亵」這是更深入一步的妄念,但是還未成為行動,表示對物質的執著。物質既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器物,既可以是觀念也可以是情緒。總之,「想寐亵」是一句警語,在行動未產生前箭在弦上時提出警告,如果你付諸實現你就必須承擔起後果,敢作要敢當。

    真的嗎?      有影冇?   (慣用發音:ou yaing mno )

  「有影、冇影」有形的物體總是攤在陽光下,再怎麼稀微的物質,只要在肉眼可見的範圍都會產生陰影,是存在的。即使不是物質,透過行動而發生的事態,其實也算物質,它是物理的或化學的變化使然,而你的身體之行動也不過如此,雖然肉眼或許看不見,但一樣是存在的。「有影冇」是說「存在嗎?不會是謊言或空想吧?」這世界只有幻想不算真實,但我們仍習慣於攜帶著這沉重的國王新衣去開疆闢土。

    給你希望      許你希望   (慣用發音: huon lee sie moun)

  歷史上曾經有個城廓叫做「許城」,顧名思義,城中之人都姓許,河洛語唸cuo,與苦同音。除了姓氏唸苦,一概唸huon,是恩准、成就的意思。例如:你告訴老師你尿急要去放尿,老師只應了聲─huon,這個huon就是「許」這個字,既然老師准你去觀瀑樓、聽雨軒,記得要謝謝老師再去。

  近代諸多學者戮力於所謂的「台語溯源、彙音寶鑑」等著作,要透過語音來找字確實不容易,而要以字讀音似乎也不是很順暢。這可不像歐美的拼音字那麼簡單上手,而且其所謂的溯源似乎也不見得言之成理,所謂寶鑑其內容中標示的字也未必正確。代康熙寫字典序的作者─陳邦彥,在序裏面有段話值得深思:「古文篆隸隨世遞變,至漢許氏始有說文,然重義而略於音,故世謂漢儒識文字而不識子母。江左之儒識四聲而不識七音,七音之傳肇自西域,以三十六字為母,從為四聲,橫為七音,而後天下之聲緫;於是焉,嘗考管子之書所載,五方之民其聲之清濁高下,各象其川原泉壤淺深廣狹而生...」漢儒真的識字嗎?那就不會出現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字,既然不知是哪個字,再造一個就OK了,網路上七拼八湊的「台語文」看了令人膽寒,一再的錯誤示範只會毀掉歷代先賢的苦心,非「天子」不制禮,非聖賢不造字,將錯就錯,對的就貶成錯的了,去找那些真正認識字的長者請益吧!象牙塔獃久了還真忘了天地有多大。

  有一組字辭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用到,「斟酌,jin juon」,河洛語用到斟酌二字時,代表你面臨的是重要的決定。在北京語中,斟酌的意思與此相同,但用法卻不一樣。北京語說:「你要仔細看」,相對的河洛語會說:「你愛斟酌看」,一個是針對外相的建構,後者是衡量本質上的效應。而北京語說斟酌也是衡量之意,但卻不會說「你要斟酌看」,這種用法會格格不入。二者的差異在於河洛語用為行動,斟酌的本身是行動而非思考,在決定之前,你已經在心中往二個極端行動了一遍;仔細,北京語則是客觀上的選擇,它牽涉利害關係但僅及於思考上的,它描述的是一個現象事物的步驟,之後所下的決定才是行動。

  一個以內就是外、外就是內為基礎的的文化,很難切割什麼是外?什麼是內?河洛文化就是這種特徵。生活中充滿言外之意的句讀,譬如:逗陣作伙;有短暫地相互取暖之意,只因臭味相投,人生的旅途上或可與子偕老,若不能,就作為彼此短暫的依靠然後各奔東西。再例如:風趖;像風一樣沒定性,一下子坐一下子走,遊手好閒、訪花採蜜。巡田頭;「炒飯」的意思。顧粿;擔心女朋友楊花水性而寸步不離。反正只要生活上容易意會的事務,都可以拿來諷刺或說教。也有像「你寐去跢位」這樣的語句令人深思。寐。生命是這樣一種彷彿重複犯錯的境況,每天的三餐、每天生活步驟似乎都一樣,你可能是個美食者,可是已經嚐不到食物的滋味了,你吃的都是調味料。你可能是個教師,經常獵取新知來充實教學過程,但你已經遺忘了「師也者,傳道、授業、解惑」的義務,無法傳道沒關係,起碼的授業、解惑該有吧?不,因為少數學生的頑皮、惡劣,你早已放棄了那些認真求學的學生,你辜負了許多家長的托付。你或許擅長文筆,也出版了許多書籍擁有許多粉絲,但因為你的恐懼使你無法違背你的支持者,到最後你只寫他們要看的文字,你的心靈早已麻木了,過不久社會也要把你遺忘。你或許還身兼音樂裁判,那些懷著熱情的孩子們苦心精練,就是希望你給他一點真誠的回應,但是,當走後門的家長踏進裁判室,你就對認真的孩子沒意見了。這一切都不過是夢,很真實的夢,可是你在夢裏面迷失了。有機會逮到自己「清醒」的一刻,問一下自己「你想寐怎樣?」,要能夠作而沒有作者,受而沒有受者,很難。但,其實,有些事不作自然就沒有受者,不是嗎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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